这个曲折乖张的外观,据说是利伯斯金在考察了犹太被驱逐的那段历史所涉及到的历史遗迹,在地图上圈出的点,并连上了线,以此获得了一个雏形。而这个被他称为非理性的原型又激发了他的另一个灵感,即象征以色列的标志大卫之星,这个六芒星标志的诞生,与以色列历史上的大卫王朝关系密切,也被视为犹太人宗教和文化的象征,而在纳粹统治时期,纳粹强迫犹太人在右臂上佩戴印有大卫之星的袖标。
电影钢琴师的截图,讲述的是一个二战犹太钢琴家的故事,图人右臂所佩戴的就是这个六芒星标志。
最终确立的大楼外观结合了这两个想法,形成一个曲折的锯齿的形状像拆开后重新连接的六芒星,也是大驱逐历史的真实地点连接起的线路的变形。利伯斯金将这个建筑命名为Between The Line,扭曲蜿蜒的外观代表着犹太人在德历史上曾遭遇的那些紧张的时期。而这些锋利的线与线之间的连接点被他称为voids虚空,这些空白区域自上到下垂直贯穿了整个建筑有点类似我们所说的庭,它们代表了犹太人曾经在德的社会上集体缺席。通常人们走不出去,只能通过窗户看到。
除了锯齿造型外,建筑的窗户是另一个特色,利伯斯金摒弃了常规的窗,在建筑的外立面切割出许多交叉长条形,嵌上玻璃成为窗户。这些触目惊心的线条在镀锌铁皮的外墙映衬下,如同锋利的伤口,揭示着犹太民族曾经受过的苦难和屠虐。
从建筑的内部看,这些锋利的伤口却又是唯一带光的地方。令我不由想起Leonard cohen的歌词 There is a crack in everything Thats how the light gets in万物皆有隙缝,那正是光得以进入之法。
这是一个强大的矛盾的并存,在带给你极度震撼甚至不舒服的冲击时,又带隐约的希望。据说不少人提醒23岁以下的人士最好不要进入,该博物馆会给人极大的精神压力。那你呢,准备好跟我一起进入了吗?
-I NS I D E -
博物馆的入口开在左侧的巴洛克风格的旧大楼,与利伯斯金的新楼在地面上没有任何联结,需要通过地下通道才能走到新大楼。在往地下室走的时候,墙上就有一个圆形的追灯在循环着上下移动,指引你进入这个未知的空间。
这是杜塞尔多夫的观念艺术家Mischa Kuball的声光装置展res·o·nant.他使用了地下一层占地350米的空间。包括了两个垂直的完全空洞的区域我在前面提到过,利伯斯金的锯齿形设计,在建筑内部留下了5个虚空的垂直区域,称为void。这两个留白区域高度达24米,抬头可以在看到天花板的玻璃外的天空。艺术家使用旋转式投影,将灯光投射在墙壁地面和天花板上回移动。并通过镜子的反射和频闪式光脉冲,创造出明暗的变化。用艺术家的话说,就是达到一种建筑与肌肤之间的鸣。作为装置的一个重要部分,空间的角落还安置了几个扬声器,循环播放一段60秒的音乐,这是由50多位音乐人同为这个作品所创作的。
怎么说呢,和我们一贯认知里历史博物馆根据年代陈列各种展品的常规布展方式相比,这种入场的方式显得很新颖,并且很酷。它没有条文式的给你讲历史,而是创造了一个场域让你自己感受。相信我们很多人对犹太的历史并不算很熟悉,但多少都知道二战期间犹太遭受纳粹疯狂扫荡的经历。而Mischa Kuball的这个声光装置,虽然是件非常抽象的作品,但并不难被感知。他创造了一个空旷的暗空间,并且使用了红色作为光源,在极致的红色会有轻微的窒息感,宛如被血液包围。而频闪和灯源的或明或暗变化,以及背景音构成了一个情节化的场景,置身其的你很容易被带入那段历史身处黑暗,追逐光明,明暗的交替犹如命运,你屏住呼吸,然而一声频闪,一切犹如无用之功,归于彻底的黑暗。我拍了一个10秒的片段,你们可以感受以下。
这也呼应了前文利伯斯金的建筑出发点必须在肉体和精神层面都将大屠杀这场浩劫融入对柏林城市的意识和记忆之。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体验,你既感受到了建筑不仅仅作为一个容器,而本身能表达博物馆的内容,这是建筑的魅力。同时你又能感受到艺术作为内容,它能很好的和空间建筑相结合,与之呼应,创造一个沉浸式的体验场所,同完成这个内容命题。
当从Mischa Kuball的这个空间走出,你差不多已经进入情境了,你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不自觉的调整到最适宜接收犹太-德这段历史的状态。这也就是作品的主题res·o·nant 振。
在利伯斯金的设计,地下一层有4个区域,除了我们刚刚经历的Mischa Kuball的空间装置外,他设计了三条轴,分别是大屠杀之轴流亡之轴和延续之轴。
1933年,在德的犹太人有56万。希特勒政权驱逐和杀害了德和其他欧洲家约20万犹太人。在整个欧洲,600万犹太人成为纳粹种族灭绝的受害者。大屠杀之轴提供了部分遭受大屠杀的犹太人的私人物品照片和文件和纪念品,他们自受害者的亲人和朋友。
大屠杀之轴
这条大屠杀之轴就是让我和朋友泪奔的地方。在通道的墙上设计了几个橱窗,每个橱窗里放置了一个在大屠杀受难的犹太家庭的故事。描述很克制,却让人悲从心起。我选了几个写在这里,希望剩下的你们有机会亲自去看。
不要忘记我们
犹太人Adolf Wolffsky在1942年和1943年收到这两封明信片后,再也没有见到过他被驱逐的家人。右边这封明信片自他的弟弟Fritz,他和他的妻子以及6个月大的儿子死于奥斯威辛集营。当他们被押往集营时,Fritz把这张明信片从火车扔出去,上面写着短短的一句话祝大家都好,不要忘记我们!Fritz, Ilse, Micki.Adolf Wolffsky比他的兄弟幸运一点,1938年,他的女儿14岁,通过儿童转移一个二战期间的犹太营救活动去了英。他和妻子,儿子在柏林幸存了下。战后他们全家搬去了澳大利亚,5年后回到了柏林。
圣诞礼物
这是Clara Grunwald的一个朋友送给她的圣诞礼物一本手工制作的1943年的年历,封面装饰着风景照和诗歌。当收到这个礼物时,Clara Grunwald居住在勃兰登堡的诺伊多夫庄园,她是一位老师,一战后在德推广蒙台梭利早教法。诺依多夫最早是一个农业培训心,那里聚集了很多准备移民去别的地方的犹太青年。但1941年起纳粹把这里当作一个强制性劳教所,Clara在这里建立了一所儿童之家。Clara每天都在数着这本日历上的日期,直到1943年的4月1日。不久后她和其他的诺依多夫的犹太人一起被驱赶进奥斯威辛集营,并在那里被杀害。
盲人工作坊
40年代早期,德人Otto Weidt在柏林郊区开了这家卖扫帚和刷子的工坊。他的生意被认为对战争有重要意义,因为军队也是他的顾客之一。大部分的工人都是犹太聋哑人和盲人。当驱逐开始时,Otto Weidt试图保住他的犹太工人,他努力申辩他们都对战争很重要,他还贿赂盖世太保,获得了一叠假文件留下这些犹太人,并为他们提供粮食。他还在商店的后面藏了一家四口。但他的尝试最终失败了,这些犹太人还是被逮捕并被押往奥斯威辛集营。图上的这把刷子是犹太盲人师傅在19401942年期间制作的。右边的照片是当时的一张合影。
一块手帕
16岁的Paul Kuttner在1939年2月通过儿童转移去了英。他的妈妈Margarete将这块手帕折叠好放进他的手提箱,这样他就不会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个人。Paul再也没有见过他的母亲。他也从没有使用过这块手帕,它一直保持着当初妈妈帮他折叠好放进行李箱的样子。
右边这张照片是Margarete在被盖世太保捕捉前不久在她位于柏林的家拍摄的。在1943年2月她被送进奥斯威辛集营并在那里被杀害。她的女儿Annemarie帮她拍了这张照片,在逮捕的时候她被藏起,并且幸存下。
1938年,一家犹太报纸写到对今天的犹太人说,最迫切的问题也许是我该在何时逃向哪里?在1933年到1941年之间,约28万德犹太人逃离纳粹政权的统治,去往美巴勒斯坦英以及世界的其他地方南美非洲和的上海。
逃亡之轴
犹太人起先逃往临的欧洲家,但随着移民政策的收紧,移民潮开始转向巴勒斯坦和其他海外家。犹太救助组织提醒他们移民政策,帮助他们取得文件和提供经济支援。巴勒斯坦在柏林的办事处通常将250300个犹太移民归为一组,他们先坐火车到达意大利北部的港口里雅斯特,然后从那里坐船去巴勒斯坦。下图的照片拍于1934年的3月,年轻的移民即将离开的里雅斯特,去往巴勒斯坦。
在逃亡之轴的尽头是一面落地的大玻璃,旁边有一扇门通往室外花园。在花园,利伯斯金建造了7x749个高大的水泥柱。我们去的时候逃亡花园正在维修,门被封锁了。据其他的游客说,坐在巨型的水泥柱当,感到无比的压抑和冰冷,即使抬头看天,也感到晕眩,方向感缺少,不知去向哪里。也许就像那些被迫背井离乡的犹太人,即使千辛万苦踏上了新的土地,也会面临身份和归属的迷失感。这也是利伯斯金在设计逃亡花园时想传递的,逃亡之路,真的有尽头吗?背负着沉重的过去,真的能重新开始吗?
然而利伯斯金还是在水泥柱的顶端洒下了种子,每年春,草木生长,给这片冷硬的水泥纪念碑增添了生机。在街边驻足,仍然可以看到茂盛的郁郁葱葱,带生的希望。这又是一个充满了conflict的设计,作为犹太裔的设计师,利伯斯金清晰地知道,创伤没有办法轻描淡写地被消除,可即使永远都要背负着沉重地十字架,我们仍然要选择负重前行,向死而生,这不也正是生而为人的命轨吗?
我在前文提到,利伯斯金的设计在建筑留下了许多被他称为voids虚空的空白区域,通常人们走不出去,只能通过窗户看到。而有部分voids则被使用,比如上面提到的刚进入地下时艺术家Mischa Kuball的声光装置。在延续之轴上有另一个至关重要的void空间,被称为The Memory Void空之记忆。
延续之轴
在The Memory Void陈列着以色列雕塑家Menashe Kadishman的装置作品Fallen Leaves落叶超过一万张圆形的面孔被从厚重的铁盘上切割下,每个都有着张大的嘴巴。游客被允许从这条落叶之路上走过,脚踩在这些面孔上心情是很沉重的,它们大张着嘴巴,只能发出无声的呐喊。而你走在上面,如同亲身经过犹太人一路跌跌撞撞,惊慌出逃的血腥之路。
延续之轴是唯一一条能通往楼上的通道,在它的末端是一条直上三楼的长梯,这条楼梯的上空,利伯斯金依然加入了一些交叉的直线柱体,形成紧张和一触即发的状态,令这条楼梯走的异常艰辛,如针芒在背。
楼上陈列的是犹太德2000年的历史,被称为A Journey through Time。它展示了犹太和非犹太人之间关系的变化,偏见和种族仇恨的影响,也让我们了解犹太的宗教和世俗传统,以及他们对德的历史和文化的影响。
现在,我们才正式进入犹太历史之旅。
- 后 记 -
走出柏林犹太历史博物馆,心情是很沉重的。犹太人几千年的历史就是一段长长的逃亡史
然后灾难并没有结束。因为此时阿拉伯人已经在巴勒斯坦这片土地生活了1000多年。他们信奉伊斯兰教,犹太人信奉犹太教,在宗教上已然难以妥协,更别提文化和生活上的差异。巴以的冲突又带半个多世纪的战争。今天我们提到恐怖的ISIS人体炸弹,以及欧洲的难民危机,多多少少也都与之逃不了关系。
今天我以局外人的身份看待这段历史,不免百感交集。同情战争让人流离失所,但只身走在阿拉伯人聚集的巴黎北部区域,却还是不免惊惶。德著名哲学家斯特布洛克Ernst Bloch的希望法则说
整个人类的发展史也许就是这样绝望与希望交织,杀戮和拯救伴随的循环往复,作为渺的个体我们也许无法抗拒这样庞大的洪流,我们在此时此地感受到疼,希望在灾难降临时,能成为那个放下手握着的石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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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犹太历史博物馆
? Lindenstra?e 914, Berlin
?1000 -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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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 END -
用 正 确 的 方 式 打 开 美 术 馆 。